人间昏睡

“拥有广阔前景的人要大度一点儿”

南国夏日故事接龙🌈

维鲁特很轻的笑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你何必呢?”

赛科尔给他问的一愣,“我何必什么?”

对面的人声音依旧压的很轻,好像怕吵到夏夜中的某种神秘生物一样,然而实际上夏天的夜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安静,他们的四周声音多到杂乱。而月亮独自一人很大很亮,光像乳白色的水一样倾斜下来。“你之前不会坐在这里怀念过去的……”他顿了一下,“我以为你一直向着未来。”

赛科尔就哈哈大笑起来,“向着未来向着明天吗?我以为你在唱校歌。”他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掌放在眼前试图挡住整个月亮,白色却依旧从他的指缝中无情的流下来,他边笑边说,“我们都该长大了。”

他翘着脚坐在马路牙子边的花坛上,灰色的水泥看着冰冷坚硬,上面还有一层浮动的灰,夏夜的风与凉爽无关,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蒸腾暑气。赛科尔吹起口哨,调子很碎,维鲁特侧着听了一会,才恍惚耳熟这原来就是学校的校歌。

维鲁特也抬起头看月亮,发现月亮旁边有颗星星,其实也很亮。他远远的看着那颗星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该长大了。

于是他们都沉默下来,成人好像永远是一个让人憧憬又安静的话题,十七岁的年纪要和责任这种沉甸甸的词语直接挂钩,就好像从懵懂无知直接跨越到成熟,疼痛难以避免,比起好奇更多的是未知的恐惧。

维鲁特想,可是令人懊恼的是恐惧也没用,时间不会停,少年人早晚要独自面对一切,长大在这些快成年的人面前,终于褪去它被粉饰的华丽外衣,露出一点成人世界的残酷棱角来。

赛科尔突然又问道,“你说为什么是该长大了呢?”

维鲁特不知道怎么说,也就顺着他的问题想,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十八岁好像因为某些默认的原因被赋予了更多内涵深刻的意义,然而如果不是十八岁,是不是还有更多选择,是不是二十八岁三十八岁也能拥有同样平等的神圣意义。他只好回答,“大概是选在最好的年纪吧。”

赛科尔并不在意的一点头,自顾自的讲,“我好想去年演舞台剧的时候啊,布景跟现在多像,只不过那时候是冬天,冬春一去一来,我的舞台剧就没啦。”

这事维鲁特记得没他清楚,毕竟台上人的心情台下人永远不会感同身受,他只隐约记得那次的主题是“梦境”。海的味道被风吹过来,是那种很冷硬的味道,与柔软的夏天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契合。从“梦境”到“Taparzian dream”,这舞台剧又长大了多少呢?

他又想起来每天上学都要路过的小巷,曲折的让人觉得离奇,但凡有人经过都要问一句为什么修的这样复杂。可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朋友好像从童年就在那里,无论什么情况也不会迷路,他天生就有着方向感,或者说他自己本身就是方向。

成长这个词本身听起来就像是虚无缥缈的梦境,也像是赛科尔走过十几年的曲折小巷,让人熟悉的陌生。在那里长大的孩子永远可以肆无忌惮的奔跑,维鲁特感受着风吹过脸侧,蝉声和蛙鸣掺杂在一起,赛科尔把冰淇淋的塑料勺子咬的咔嚓咔嚓脆响。

他想回到过去,也害怕回到过去。十八岁这个词本身就美好的像是限定梦境。他喜欢所有带有时间限制的词语,成长也不过是限定的一场梦罢了,梦醒了,人总是要长大的。

赛科尔侧过脸笑了一下,声音里懒洋洋的,“你在想什么,是校歌还是舞台剧?还是在看月亮罢了?”

维鲁特很实诚的回答,“我在想成长,看的也不是月亮,是星星。”

赛科尔很疑惑的小声重复了一下,声音藏在喉咙里模糊不清,维鲁特也没确定是否是自己听的那个样子。赛科尔从小花坛的边上跳下来,一边拍着裤子上的土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说,“你真的觉得十八岁是最好的年纪吗?”

“是啊?”他叹了口气,也跳下来,很随意的掸了一下衣服,顺着人流稀少的马路往前走,“舞台剧要落幕,长大也总要限定才好。一直活在梦境里醒不过来,也很痛苦吧。”

赛科尔在后面拖拖拉拉的走着跟着他,橡胶鞋底和路面摩擦的声音很突兀的顿了一下,维鲁特本来以为他有话要说,扭过去才发现他只是蹲下来系鞋带。他站起来的时候多走了两步,顺手把冰淇淋的盒子扔进垃圾桶,反问说,“哦,十八岁,为什么你一辈子只要长大一次呢?”

维鲁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想他的挚友这种人大概是如他所说一辈子都拿来成长吧。可是他不一样,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领略无限的事,所以时间只能被压缩,连带着美好的事物一起,被迫在开始的时候就陷入倒计时。

赛科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他前面,又在哼校歌,这次的曲调很完整,连这首歌最后那个被全体学生暗地里群嘲了好久的高音都一丝不落的唱了上去。维鲁特默默听了一会,跟着哼了两句,竟然很淡的有一点开心出来。

向着未来向着明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愿望,一个很好的祝愿。就好像没有人可以跨越时间,终归要走出自己的每一步,说来说去大道理听的不少,学会在巨大的世界里有反差的得过且过却是每个人都要去学习的。

月亮依然很大。他们这条路往来的人并不多,维鲁特本来是很想问一问去哪里的,料到自己并不会得到一个答案,索性放弃选择不问。今天夜晚的月压的很低,和这条空旷马路无边无际的尽头遥遥相接,仿佛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逃离到月亮上。

他想到那幅经典的画面,月亮上有一个黑色的剪影在骑自行车,他忽然就也很想骑自行车,夏天的夜晚,只有马路上飞驰的单车和夜风,让他可以躲开这些有关梦境和成长的无谓思考,去做一个真正的少年。

赛科尔站住脚,很认真的问维鲁特,“你为什么不是一只独角兽呢?”他走的快,站的和维鲁特有点远,很大的月亮是他的背景板,他站在月亮巨大的阴影中,好像藏在影子里窥探秘密。

维鲁特没有接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是一只独角兽,也不明白独角兽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甚至根本不知道独角兽这种只存在于童话和孩子的梦里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可是赛科尔又问了一遍,还是很认真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是一只独角兽呢?”

这下他不得不思考自己为什么不是一直独角兽了,这和他即将到来的十八岁一样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于是他选择反问,“我何必呢?”

赛科尔弯了弯眼睛,露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笑意来,眼睛却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里,“那样你就可以制造自己的梦境了啊,不需要活在别人编织的生活里。”

所以说独角兽大抵总是和梦境扯不开关系,就好像为成长而感到惶恐烦闷的只有未经世事的少年,而赛科尔永远不会,他拥有无边无际漫长的限定时间,足够他慢慢的成长为他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星星的光芒暗下去了。维鲁特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一刻他才真实的感受到他和这位挚友本质的区别,在别人看来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他生活在镶金的精致房子里,理应成为和他的“家”一样冷漠又精致的人。

他不该有烦恼,因为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大抵都是轻而易举,尽管很多都是别人看来。但是他自己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很多时候别人的看法确实会影响自己,比如他真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实际上他也只是个站的高些的孩子罢了。

赛科尔更像是那个轻而易举的人,他置身事外,对待所谓迷茫的青春漠然又热情,清醒又迷失。他试图跳出这个固定的圈子,把时间拉长来抵抗一瞬间。但维鲁特摇了摇头想,没有人能跨过时间,学会得过且过的跟自己妥协,总比到头来一场空好得多了。

他感觉自己想了很久,好像想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还是一头雾水。赛科尔站在那里,还是挂着笑的样子,很清朗的说,“走吧,我想去吃冰了。”

维鲁特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可是你刚吃过冰淇淋啊。”

赛科尔于是走过来两步,很急切的对他说,“你不懂,男人没有在怕的,走了走了夏天不吃冰怎么叫夏天呢,我要一份芒果冰再单独加芒果。”

他们往路的反方向走,逐渐把月亮遗忘在身后,走到路中间的时候维鲁特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从月亮上回到世界上,他们只是坐着说了会话,却好像重新和世界打了个照面。

于是他也很愉快的说了一句,“那我要一份红豆牛奶冰,去街口那家老冰室吧。”

那是家很旧的冰室,桌子都是用了很旧的木桌子,被无数次的摩擦到发着光,尽管在一盏孤零零的二十瓦灯泡的照耀下发出的光可以忽略不计,好在唯一一点是货真价实,冰永远堆的像雪山,虽然在塔帕兹谁都没见过雪山。

赛科尔拿起小巧的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抬了抬下巴冲维鲁特示意,“干杯。”

“庆祝我的十八岁吗?我还没过生日呢”他很轻的笑了一下,赛科尔又哈哈笑起来,手上不停的把冰和新鲜芒果拌在一起再塞进嘴里,“你今天怎么老是和十八岁过不去呢?别担心,十八岁也可以吃冰的。”

他吃的很快,连带着夏天的热度都降了几分,维鲁特也舀了一勺冰送进嘴里,感受着凉意在嘴里变化成甜水,像一阵冷风掠过,银色细霜扑在草地上。赛科尔碗里的冰已经消耗掉大半,维鲁特看着蛾子孜孜不倦的撞着那个可怜的二十瓦灯泡,释然的想到,反正十八岁也可以吃冰,什么事都还来得及。

雪山在夏日的温度里融化,于是他的碗底升起一汪奶白色的月亮。

赛科尔很快就放下了他手里的勺子,冲着那只灰不愣登的蛾子吹了个口哨,“吃东西得专心啊”,他很浮夸的指了指自己的碗,“你看这里面的芒果,辛辛苦苦长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被我吃掉,我要是不专心吃完,对得起它这么努力生长变甜吗?”

维鲁特低着头把碗里的冰拌好,听见又笑到,“你这又是什么理论?”

赛科尔就不笑了,他把勺子拿起来夹在手指间转圈,声音降了些,“我是说,一个人一辈子为自己活着,总得比芒果有价值。”

他想了想又叹气说,“但是我又觉得芒果也挺好的,如果换我做芒果,我可能没有这个这么努力让自己变甜吧。”他看着维鲁特说,“不过换做你肯定是树上最甜的那个芒果了,你总是很努力。”

维鲁特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压在桌子上,垂着眼睛,话却说的很明白,“可是我和芒果一样,都只是为别人活着罢了,也挺没意思的。”

赛科尔看着他碗里的那一汪被遗忘的月亮,奶白色调,水汪汪的月亮,梦境里的。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维鲁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空中那只蛾子终于放弃了进攻那个颤颤巍巍的灯泡,他走到低矮的木柜台前,弯下腰很轻声的跟冰室的老阿婆告别。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既不是独角兽也不是芒果,他不能编织梦境,实际上也不是为别人而活,他只是自己。

赛科尔靠着门框站着,又开始哼校歌,向着未来向着明天。维鲁特推门出来,很无奈的说,“每周一升旗唱校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他们就都笑起来,好像在说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又好像只是少年人在一起分享一个并不过分搞笑的笑话,他们的快乐很简单,在一个只需要担心十八岁的十七岁夜晚,没有比夏天更合适的季节了。



关键词是Tapazian dream和“哦,……,你为什么……”
鹭鹭宝贝接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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